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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杀机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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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杀机初现(第 2/4 页)

    王永洲觉得他既然退而求其次,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就不好再驳回一次,只能转而向林岚求证:“公诉人,请简要说明一下你判断的依据,至于证据的展示,可以在举证环节再进行。”

    林岚从容地对答:“仓库里面的玉石发货单显示,这批原石的进货价格并不是很高,原石批发商的证言也提到这批原石的确不是什么高级的货色。”林岚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郭培生以为她已经说完了,马上不依不饶地开始反攻,不过这次他倒是学了乖,没忘了举手再发言:“我想提醒公诉人,你难道没听说过‘黄金有价,玉无价’?更何况,玉石行业有‘捡漏’一说,这是特殊行业,靠的是三分眼力,七分运气,进价可不等于将来的卖价。”

    林岚心想,我正在这等着你呢,就怕你不接。

    “辩护人刚才也提到了‘三分眼力’,那说明你也承认‘眼力’在玉石行业中仍占有一席之地的。玉石交易中虽有‘赌石’一说,可是再大胆的赌徒,也要看了自己的底牌才会加注;而这一行的底牌就是‘开窗’,将玉石的表皮切开,露出部分玉质,从露出的水头、颜色判断玉石的价值。”

    还没等林岚说完,葛永健坐不住了,他嚷嚷道:“你少装内行,也有不开窗的。”

    王永洲重重敲击了下法槌,喝止葛永健:“被告人,未经法庭允许,不得发言!”葛永健无奈地闭上嘴。

    林岚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的确,玉石行业也有不‘开窗’就‘盲赌’的交易方式。”葛永健面上得意的神色还没有挂稳,只听林岚又说道,“不过,‘盲赌’都是用于收藏个别品相好的原石,没人会傻到‘盲赌’一仓库的低端原石。试问一下,被告人作为一个从事玉石行业七八年的玉石商人,怎么可能连这点基本的商业判断都没有?”

    说到这里,林岚眼底含笑,用奚落的口吻做了这段反击的脚注:“难道说他比辩护人口中的神仙还厉害,看准了这些原石会涨?”

    一阵奚落的笑声响遍法庭。郭培生紧紧握住手中的笔,任凭笔头的金属边缘深深压进自己的拇指。

    刘毓清面露微笑地对郑明德说:“郑检察长,你们的这位公诉人果然不弱啊,年纪轻轻,面对强敌镇定自若、针锋相对,毫不逊色啊!”

    郑明德也觉得面上有光,他客气了几句,回头用肯定的眼神朝王建波传递了赞许。李琼在一旁察言观色,高兴地对汪海彬说:“汪叔,看到没,领导的意思,目前为止很满意。”

    赵云蕾制止道:“先别太乐观,郭培生这是轻敌了。如果对面坐着的是一位资深的公诉人,他的表现就不会这么急躁,起码会等对手将手中的牌亮完,然后再给予致命一击。他这是轻敌,又急于将林岚一招击倒,这才不慎落入了林岚精心设计的圈套,被迎头痛击。”

    庭上的郭培生此刻也在懊悔。平时他会好好地琢磨一下对方的话里面究竟有几层意思,是否还会留下伏笔。可是,今天坐在对面的检察官太年轻了,刚刚又在庭上露出了那么多的破绽,胜利的召唤极大地刺激了他的肾上腺激素的分泌,让他头脑发热,马失前蹄。

    林岚这一番反击大快人心。要不是碍于法庭纪律,李琼刚才险些当场鼓掌叫好。郭培生吃了个瘪,举手示意,还想再辩。王永洲却不想这么早就开始法庭辩论,影响庭审节奏,于是出言制止:“公诉人对于玉石价值的问题已经做了说明,法庭也已经记录在案。下面,由公诉人继续讯问被告人。”

    紧接着,林岚抛出早已准备好的问题继续盘问葛永健。郭培生几次主动出击都没讨到好,葛永健也收敛了嚣张的气焰,开始谨慎应对。

    “你车上搜查出来的枪是不是你的?”

    “不是。”

    “你的员工证明,这枪是你买的,你怎么解释?”

    “缅甸治安不好,我是买过枪防身,却不是这把,我离开缅甸的时候就把枪扔了。”

    “侦查人员在你车上搜出了枪,你怎么解释?”

    “车是我的,车上的枪就不是我的了,至于是谁放上去的,那得你们去调查啊,总不能让我白白给人陷害吧。”

    葛永健现在摆明了是在耍无赖,林岚却不愿和他做无谓的纠缠,她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仓库里面那些还没有拆封的原石是什么时候运回来的?”

    葛永健愣了一下,顿了顿才答道:“我被抓前的一个礼拜。”

    “谁把原石放进仓库的?”

    “我和手底下的员工。”

    “那些装着***的箱子是什么时候放在你仓库里面的?”

    “不知道,以前从来没见过。”

    “你被抓前一周还去了仓库放原石,凭空多了这些箱子,你居然说没见过?”

    “确实没见过。”

    林岚停止了讯问,她盯着葛永健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在撒谎。这批***和原石是你之前一起从缅甸运回来的。”

    葛永健神色有些不自然,却强自镇定,故作愤怒地辩解道:“根本没有的事,你有证据吗?你这是在污蔑我!”

    “当然有证据,稍后的举证环节公诉人会一一出示。审判长,公诉人讯问完毕。”

    这就好比冷不丁地宣布“我有个‘王炸’”,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给勾起来了,却又没抛出去,在节骨眼上戛然而止,让人弄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不爽的是郭培生,他正要和葛永健一起质问林岚,可是对方已经宣布讯问完毕,又把球踢到了后面的举证环节,郭培生就失去了当场反驳的机会。

    这一环一环的布局,丝丝入扣,当取舍时取舍,该腾挪时腾挪,颇有章法,不容小觑。郭培生现在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对面坐的根本不是什么没经验的菜鸟,而是杀伐决断的大将。在审判长宣布由辩护人发问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要想扳回局面,接下来辩护人的发问主场,容不得一丝失利。

    “葛永健,你做交易一般是用银行转账还是现金交易?”

    “都有。不过,很多玉商喜欢现金交易。”

    “你有没有用现金购进玉石,卖出后再转账收款的情形?”

    “经常这样。”

    “你的玉石交易有没有过千万的?”

    “有,而且不少。单件玉镯过千万的都有,更别说那些打包出售的好料。”

    “你去仓库一般是否会清点货物?”

    “清点是仓库保管的事儿,我不管,我只让他们把货放进去。”

    “你的车钥匙平时放在哪里?”

    “我平时就放在公司的办公桌上,有时放在家里。”

    “你放得这么随意,那不是其他人也有可能拿走车钥匙?”

    葛永健心里一动,忙应道:“是啊,公司的员工,来谈生意的客户,快递员都可以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拿走车钥匙。”

    “你有没有离开办公室,不带走车钥匙的时候?”

    “经常。而且我还有把备用钥匙放在抽屉里,抽屉没有上锁。”

    “你的仓库谁能进去?”

    “管钥匙的老孙,送货的,搬运工都能进去。”

    “谁知道抽屉里有备用钥匙?”

    “公司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他们跑业务有时候用车,就在我抽屉里面拿,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就可以了。”

    郭培生对于葛永健的回答相当满意:“审判长,我问完了。而且我相信通过刚才的发问,我们可以得出以下判断:第一,除了葛永健,不排除有其他人拿过他的车钥匙,把枪放到车上。第二,葛永健虽然过问了发货和仓储的工作,却不负责具体的清点、入库事宜,对于仓库里的***是何时放进去的,不知情是很正常的。”

    葛永健在讯问结束的时候抛出这段话,算是对林岚刚才论据的反击。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钥匙谁都能够拿到,枪不见得是葛永健的,甚至在他刚才的问话里面,有着很明显的引导性发问方式,这很明显是违规的。令人纳闷的是,林岚一次也没有提出反对,任由他一顺儿问了下来。

    王永洲见林岚无意反驳,虽然不明就里,却也乐得推进庭审程序,于是,当即宣布法庭进入举证环节。

    林岚在举证前,进行了一个简要的归纳:“围绕刚才的讯问和争议的焦点,我首先出具一组证明这批原石价值的证据,包括发货单、银行流水、翡翠原石、毛料的照片以及证人证言,证明这一批原石和毛料只是普通的矿石。”在宣读和出示完这些清单项下的证据后,林岚向合议庭提出申请,“我们根据搜查出来的发货单,找到了当时在缅甸内比都和葛永健交易的玉石原料批发商吴索吞。下面,公诉人申请证人吴索吞出庭做证。”

    涂敏对旁边的赵云蕾说:“缅甸商人都给弄过来了?为了这案子,你们还真够下本钱的。”

    赵云蕾笑了笑,说:“可不是,林岚可没少折腾你们市局禁毒处的那位何大队长,弄得他前阵儿见着我就抱怨,说为了这案子,腿跑断了,白头发也见长。”

    吴索吞被带到了证人席。因为是控方证人,所以第一轮发问的是林岚。

    林岚让路小艾将示证系统上的发票图片放大后,问道:“吴索吞,大屏幕上的这些发货单是你开出去的吗?”

    吴索吞仔细辨别了一下,答道:“是我开出去的,我向警方提供了发货单的底联。”

    路小艾将鼠标轻点,图片切换为仓库的外貌和内部分布,打开的包装箱里面散落着各式原石。林岚问道:“你看看这些原石和毛料,是否有印象?”

    “里面有一部分是我卖出去的,还有一部分是隔壁摊位上的玛丹卖出去的。”

    “这些石头是谁买走的?”

    吴索吞指了指被告席上的葛永健。

    “就是这位葛先生,他以前也光顾过我的生意,算是老顾客了。”

    “他买的这些原石价值怎么样?”

    “都是些便宜货,比起质量,他似乎更在乎重量和体积,尤其喜欢一些不值钱的大料。”

    “你们怎么判断这些原石都是便宜货?”

    “我们缅甸人天天和翡翠原石打交道,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但凡有赚头的石头,我们都会朝石头最好的部位开一刀,露出里面的瓤,这个就是卖点。那些一般的石头我们就不会开,批发给那些做‘赌石’的商人,他们拿回去卖给那些外行人‘盲赌’。”

    “这些原石收藏起来,增值的可能性大不大?”

    “几乎没有,好的早就被筛选出去了,这些基本上就是甩货一级的,有经验的玉石商人都不可能留着这些来增值。”

    “在你看来,葛永健算有经验吗?”

    “算,他很懂行,每次还价都狠,也说得出这些货的毛病在哪儿。”

    “你卖给他的毛料用什么装的?”

    “麻袋。”

    “有没有用过箱子?”

    “没有。”

    林岚嘱咐路小艾把图片切换到仓库里放原石的箱子。

    “这些箱子是你的吗?”

    “不是,我给的是麻袋,不是箱子,这些可能是为了方便运输,后来放进去的。”

    “葛永健找你进货的那段时间,你的孙女是不是被虫咬伤了?”

    “是的,咬得挺严重,我还带她看了医生。”

    林岚最后一个问题很奇怪,大家都不知道她为什么问了这么一个离题万里的问题。

    轮到郭培生发问了,他两道目光锁定吴索吞,极有攻击性,语气也十分严厉。

    “证人,你做玉石生意多久了?”

    “三十年了,我和家人每年一半时间在勐海,一半时间待在缅甸做生意。”

    “你做这一行,有没有在玉石的价值上看走过眼?”

    “当然有,这个太正常了。”

    “2008年的时候,缅甸公盘展出了8000份标石,有7000多人参加竞拍,有一块原石仅仅标价1000欧元,因为品相不怎么样,7000多人只有一个人出价,最后花落他家。可是就是这块谁也看不上的石头,最后居然开出了‘墨翠王’,价值顿时翻了几十倍。吴索吞,你既然是老玉商,这个故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我听说过,可是……”

    郭培生没让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插嘴道:“既然听说过,你就应该知道翡翠赌石,运气的成分太大。葛永健买走的石头,你能确定没有捡漏的可能吗?”

    吴索吞觉得郭培生咄咄逼人,有些气愤,可这事儿他的确也不能打包票,只能憋着火答道:“我确定不了。”

    郭培生步步紧逼,不给吴索吞思考的机会,继续追问:“既然确定不了,那你之前说这些石头不值钱,根本就是你在胡乱猜测。”

    吴索吞有些急了,分辩道:“我没乱猜。”

    “那你凭的是什么?”

    “就凭我这么多年做玉石生意的经验。”

    “那些错过‘墨翠王’的玉商哪一个没有经验,他们不是一样看不准,你的经验难道就比他们高明?”

    吴索吞被他问得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

    郭培生见好就收,当场宣布:“审判长,我的发问暂时到此。我想对法庭强调的是,经验这个东西,只能作为玉石交易市场上的辅助依据,而非定论。玉石的价值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是否有收藏价值在于我的当事人内心判断,与他人的价值估量无关。”

    林岚一看吴索吞被郭培生硬生生地带到沟里去了,现在郭培生还想左右整个合议庭的思路,觉得很有必要扭转一下局面。于是她申请向证人吴索吞补充发问。

    “吴索吞,缅甸公盘参加竞标的毛料是明料,还是赌石?”

    吴索吞刚才被郭培生绕晕了,这会儿林岚一点拨,他顿时明白过来了。

    “基本上都是明料或者半明料,或者就是没有皮壳的上等原石,才会参与竞标。”

    “刚才辩护人所说的那块‘墨翠王’呢?”

    “也是开了窗的半明料。”

    “这个有什么证明吗?”

    “这个玉石行业的很多人都知道,网上也有资料可以查的。”

    “买赌石的人也不少,为什么你那么肯定葛永健不是买了收藏的?”

    “买带皮壳赌石的商人是不少,可哪一个不是拿着电筒反复照,拿着石头挨个挑?只有葛永健每次只管压价,然后吩咐我们拣大的装袋,付款就提货。所以我才肯定他不是买回去收藏的,因为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些石头有没有价值。”

    郭培生没有想到林岚对于玉石行业的交易规则毫不外行,这么快就把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架构推翻了。

    他不甘心,又问吴索吞:“图片上的石头这么多,你怎么肯定是你和玛丹卖给葛永健的?”

    “公诉人以前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对她解释过。我和玛丹在相邻的两个摊位做生意,为了防止顾客调换原石,也为了区分我们两家的货,我们两家的原石都用记号笔做了标记。就是一个圆圈加一个箭头,为了防止弄混,我们家的箭头朝左,她家的朝右。”

    路小艾很有默契地把图片放大了,石头上的标记赫然跃入众人的眼帘。

    郭培生眼闪过一丝挫败。

    汪海彬在台下笑了,他对赵云蕾说:“赵处,郭培生还是太小看林岚了,从吴索吞的证言来看,林岚早就知道他是如何辨认出这些原石的。所以,刚才在交叉询问环节,她是故意不去问那个问题的。”

    赵云蕾道:“林岚昨晚在候机室把郭培生的庭审风格认真进行了研究,所以才能做到今天这样算无遗策,为郭培生量身定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坑,让他好不容易爬出来一个,又跌进去一个。”

    汪海彬欣慰地说:“遇到变故而不慌乱,还能摒弃杂念,迅速进入备战状态,这才是优秀公诉人应有的心理素质。”

    证人退庭后,林岚继续举证。

    林岚当庭播放了现场勘查的视频。龙骨山的仓库位置隐蔽,仓库内的东北角放着几排规格一致的木箱。技术人员对现场进行拍照固定后,警察戴着手套,把前排的木箱撬开,只见木箱里套着麻袋,麻袋里面装着大小不一的原石。警察将这些木箱逐一撬开,还拿出一些原石放在地上。撬到后排角落的一个箱子时,里面没有麻袋了,而是放着用泡沫纸包裹得鼓鼓囊囊的东西。泡沫纸打开后,里面是用黄色不干胶缠着的塑料袋,拆开塑料袋,里面是牛皮纸,再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一部分警察将粉末现场进行称量。

    林岚让路小艾停止播放,切换到一组木箱的照片,说道:“从图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装原石的木箱,在警察撬开之前,边缘都是完整的,没有撬动的痕迹。”林岚将鼠标点击到搜查之前,那个装着***的箱子的图片,她将图片放大,箱子的边缘有很明显的撬痕,箱子底部的附近,有细小的木屑,如果不是刻意放大,很容易被忽略。

    她补充说道:“这些痕迹说明,装着***的箱子在警察来之前是被打开过的,打开的地点就在仓库里面。”从以上证据来看,门禁这么严,仓库进货后会验货,怎么可能有几箱***被人抬进去却不被人发现?

    郭培生举手要求发表质证意见。

    “箱子虽然有撬痕,但撬痕不一定是验货导致的,而且验货的地点可以是在仓库之外的任何地方。公诉人对于证据的分析和结论过于片面。”

    审判长征询公诉人的意见,问她对辩护人的质证意见是否需要回答。

    林岚答道:“市局物证鉴定中心针对这些撬痕做了工具痕迹比对,说明是同一工具所致。”

    郭培生辩道:“撬箱子的工具碰巧一样不无可能,无法得出是在仓库里面撬开的唯一结论,更不能判定我的当事人知道这件事儿。”

    林岚移动鼠标,将麻袋和包装箱的照片放大,然后鼠标停在麻袋底部和箱子的底部,用红色的圆圈标记了出来,大家看到红色的圆圈里面有几只蚂蚁的尸体。

    只听林岚说道:“箱底和麻袋底部都提取到了这种蚂蚁的尸体,这可不是一般的蚂蚁,这是缅甸细猛蚁。”

    旁听席一片沸腾:“缅甸细猛蚁?那是什么鬼?”

    刘毓清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他头部前倾,仔细去看大屏幕。

    林岚拿起现场勘查笔录扬了扬。

    “经现场勘查,装***的箱子和装翡翠原石的麻袋内部和底部都分布了缅甸细猛蚁的尸体,说明***和原石是从缅甸运来的。”

    郭培生立刻反击。

    “公诉人这是以偏概全,叫缅甸细猛蚁就一定缅甸才有吗?我们涵江市就没有吗?沿途那些城市就没有吗?这就好比洛阳牡丹在全国都能培育,你能说牡丹就一定是来自洛阳?”

    林岚并未反驳,而是向王永洲说道:“因为涉及专门的知识领域,公诉人现在申请昆虫学专家魏长青教授出庭,作为专业人士出庭协助质证。”

    王永洲点了点头。

    “法庭允许,请专家出庭协助质证。”

    魏长青教授在法警的引领下朝法庭走来。

    此时,赵云蕾坐不住了,她起身走出法庭。

    在市局物证中心,市局禁毒大队大队长何方搓着手,焦灼地等在杨波办公室旁边,当他看到杨波拿着盖好章的鉴定书出现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手机此时响了起来,何方一看是赵云蕾的手机,赶紧接了起来。

    “何队,庭审质证已经白热化了,鉴定报告现在出来没有?”

    “赵处,您放心,10分钟后就送到法庭。”

    赵云蕾这边也长舒了一口气,她放下电话,返回法庭。

    林岚指着屏幕上缅甸细猛蚁的放大图片问道:“魏教授,这种细猛蚁我们涵江市有吗?”

    魏长青说:“这种蚁群只分布在云南、缅甸一带,我们北方别说没有这种品种,连普通的细猛蚁也没有。因为,细猛蚁根本适应不了我们北方冬天这种干燥寒冷的气候。”

    林岚又拿起一张照片。

    “刚才在交叉询问环节,吴索吞就提到,他的孙女年前曾被当地的虫咬伤了,我昨天在勐海医院提取到了她当时的病历,还提取到了当时伤口的照片。现在,我想请魏教授根据这些证据甄别一下,这伤口是什么昆虫咬的?”

    法警将照片和病历拿过来,交到魏长青的手中。魏长青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老花镜戴上,细细辨认了一番,然后肯定地说:“这就是缅甸细猛蚁咬过后形成的表皮伤口特征。”

    林岚说道:“审判长,魏教授的回答进一步印证了我刚才的结论,***和原石是从缅甸运来的,而这个地方就是吴索吞做生意的地方。所以,葛永健辩解这些***是被人偷偷放入仓库的说法很明显是在说谎。”

    接下来轮到郭培生发问,他出口就充满了火药味儿。

    “魏教授,你是学昆虫学的还是学医学的?”

    魏长青对他的口气有些反感,但想起林岚之前叮嘱过他,这个律师言辞犀利,切忌动怒。于是他压着火气答道:“当然是学昆虫学的。”

    郭培生冷笑一声:“既然是学昆虫学的,那凭什么对昆虫咬伤的创口下结论,这可是病理学范畴。”

    魏长青倒不生气了,微微一笑,反唇相讥道:“看来这位律师先生对昆虫学完全是个门外汉,昆虫学本来就包括对昆虫药理和毒性的研究,就像植物学专家会对植物的药理和毒性进行研究一样,最古老也最广为流传的例子就是神农尝百草了。”

    饶是郭培生辩术了得,在魏长青的专业领域,也讨不到半分便宜。不过,郭培生的反应也是真快,他马上反驳。

    “昆虫种类繁多,蚂蚁种类也不少,你就如此肯定这是缅甸细猛蚁咬的?”

    魏长青说:“我三年前在sci期刊上刊登了一篇关于缅甸细猛蚁的论文,林检察官也正是因为这篇论文找到我的。看来律师先生没有读过我这篇论文,那上面列举了许多被缅甸细猛蚁咬过后的症状,还随附了图片,和这张照片上患处的特点是一模一样。”

    林岚举手发言。

    “我手上正好有魏教授这篇文章,辩护人可以当庭将文章中的图片和吴索吞孙女的伤口照片比对一下。”

    魏长青欣赏地看了林岚一眼,心想:“这公诉人真是准备充分啊,连我的论文都带上了。”

    当法警把论文交到郭培生手上后,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图片,又和大屏幕上吴索吞孙女的照片进行了对比,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过,涵江第一辩的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他马上想到了其中的漏洞,又问魏长青:“魏教授,我记得你刚才回答公诉人提问的时候,提到这缅甸细猛蚁不仅缅甸有,云南也有?”

    “是的。”

    “那么这缅甸细猛蚁不可能只在吴索吞家附近才有吧?”

    “当然不会,缅甸细猛蚁喜欢阴凉潮湿的环境,常见于热带丛林中,只要是缅甸、云南的一带的林木茂盛处,都有分布。”

    魏长青回答完,旁听席上响起了窃窃私语。

    “是啊,就算是缅甸才有,也不一定都是从同一地点同一批次运来的啊。”

    “再说了,云南也有呢。”

    郭培生认为自己找到了漏洞,马上火力全开进行反击。

    “刚才专家的回答,足以证明公诉人的推论不成立。缅甸不但有细猛蚁,也产毒品,云南也是毒品的集散地,所以包装上有细猛蚁不足为奇。那个偷偷放毒品栽赃的人将毒品运回来的时候一样会沾上细猛蚁尸体。我认为,公诉人的结论是基于想象的主观臆断。不管是什么蚁,它们总是会爬的吧,麻袋和箱子放在一个仓库里面,爬到其他的包装上并不奇怪。凭什么就断定毒品和原石是同一地点、同一批运回来的呢?”

    林岚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玻璃瓶,瓶子底部趴着几只细猛蚁的尸体。

    “这是我昨天从勐海捕捉的缅甸细猛蚁,在飞机上还好好的,可是今天早上我下了飞机后,在室外的低温下,它们很快就死亡了。”

    魏长青说:“这很正常,符合缅甸细猛蚁的生物特性,它们在5摄氏度以下挺不过两个小时。早春季节,涵江市和勐海县的温度相差太大,它们根本适应不了这里的低温。”

    林岚说:“所以说,这些细猛蚁熬不到仓库就会死。”

    旁听席上一片窃窃私语。

    “早上才下飞机,昨天还在勐海抓蚂蚁,这公诉人也真够拼的。”

    ****们的脸上也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郭培生依然不死心。

    “运输的方式不同、条件不同,会影响到被运输物品的实际温度。公诉人如何证明这一批原石在运输途中车内的温度低于5摄氏度呢?”

    就在这时,法庭的门开了,禁毒大队的何方拎着一个鼓鼓的塑料袋和一个文件袋进来了。路小艾看见他眼睛一亮,赶紧在纸上写了“已到”两个字递给了林岚。林岚赶紧朝庭下望去,何方和林岚做了一个眼神交流,把鉴定报告交给了法警,法警送到了公诉席上。

    林岚翻看了一下,说道:“辩护人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公诉人确实没有办法证明。”

    这下法庭沸腾了,刘毓清和****们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检察长郑明德更是吃了一惊,他不明白一直奋勇迎战的林岚为何突然示弱。

    郭培生也不由得一愣。

    王建波看向赵云蕾,只见她表情镇定地朝自己点了点头。

    林岚举起手中的鉴定报告。

    “审判长,我向法庭申请出示公安机关刚刚送来的两份新证据,是关于现场发现的缅甸细猛蚁死亡时间的报告和衣物附着物的鉴定报告。”

    郭培生一惊,他反对道:“审判长,公诉人这是在搞证据突袭,极大地侵犯了被告的辩护权和我作为辩护人的知情权。”

    王永洲道:“公诉人,请你说明现在出示的理由以及出示该份证据的必要性。”

    林岚道:“审判长,如果是公诉人刻意隐瞒证据,故意拖延到今天庭审才出示,辩护人这么说当然无可厚非。可是这份鉴定的落款时间就是今天,我也是刚刚从法警手上拿到这两份鉴定报告的。之所以现在才拿到,是因为鉴定所涉事项繁多,所需的时间很长等客观困难所导致的。另外这份证据与毒品是否系葛永健运输具有关联性,所以公诉人此时申请出示该证据具有必要性,而且符合法律规定。”

    王永洲侧身与另两位合议庭成员做了一个短暂的交流,然后宣布:“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二百二十一条的规定,公诉人申请出示开庭前未移送人民法院的证据,辩护方提出异议的,审判长应当要求公诉人说明理由;理由成立并确有出示必要的,应当准许。公诉人刚才做出的解释于法有据,证据与案件审理相关,本席予以准许。”

    林岚道:“根据鉴定,这些分布在箱子和袋子里面的缅甸细猛蚁尸体,最早的死于被提取日前5天,最晚的为47个小时。有些是在搬运过程中被压死的,有些是冻死的。根据司机李东和工作人员的证言证明的毒品入库时间,这些缅甸细猛蚁早在入库前6小时已经全部死亡。”

    路小艾切换大屏幕,显示出证言和气温报告。

    林岚继续道:“司机李东的证言提到过,因为驾驶疲劳,12月7日凌晨2点,他曾在高速公路的服务区停车休息了3个小时。我们调取了那个时间段服务区一带的户外气温记录,是零下3摄氏度。”

    林岚放下手中的报告。

    “刚才的法庭讯问中,葛永健辩解,他们在搬运原石到仓库里面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这些装有***的箱子,箱子是后来在他不知情的情形下,被人偷偷搬进去的。辩护人则提出,***箱子里面的缅甸细猛蚁是从装原石的袋子里面爬过去的。我非常好奇,这些死了的细猛蚁是怎么爬到装***的箱子里的?我想不管是什么昆虫,只要是死了,应该都不会爬。”

    旁听席上发出一阵哄笑。郭培生一脸窘迫,面孔微微发红,实在无法去反驳林岚的说法,只得勉强回应:“单凭这个证据就说葛永健知情太武断了。”

    林岚继续说道:“独木难成林,辩护人有这些疑问不奇怪,可是我们的证据是有印证的。请大家继续看大屏幕。”

    随着路小艾鼠标的移动,屏幕上显示出一组卫星图片的截图。

    林岚道:“这组卫星截图显示的是一周前仓库的外部概貌。门口有四名守卫换班日夜轮守,两人一岗,门口还有两条护卫犬。刚才被告人在庭审中辩解,仓库不安监控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那里很安全,他显然是在撒谎。况且,如果仓库里面只是那些价值不高的原石,怎么犯得上采取这么严密的看守措施?另外更何况,在这么严密的守卫下,外人怎么可能绕过这些守卫,将几个大箱子搬进去?”

    葛永健的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争辩道:“这仓库有后门,后门可以进去,是有人从后门进入放进去的!”

    林岚在屏幕上放大了后门的照片,移到图片右上方、右下方的几处区域,继续放大,只见几张蜘蛛网清晰地投放到屏幕上。

    林岚用箭头点了点图片,说道:“这几张蜘蛛网都是完整的,门侧面的灰尘积累得很厚,而且灰尘表面均匀、完整,说明这扇门很久都没有开启过了。”

    林岚戴上白纱手套,将封口袋中的布料取样向法庭展示。与此同时,路小艾在大屏幕上播放衣物提取、取样过程的视频。只见鉴定人员从衣服下摆处剪切下来一块带有淡淡的斑痕的布料,然后又将左裤袋翻了过来,镜头特写了其中一处颜色比别处深些的部位后予以裁剪。

    林岚接着说道:“这第二份鉴定是对葛永健被抓获时所穿的两件衣物上附着物的鉴定,附着物的提取就来自这几块明显的斑痕处。通过对可疑斑点的鉴定,在衣服下摆的纤维中,检出了附着的植物汁液残留和绒毛残留物,经鉴定,为罂粟的叶片成分和植株刚毛,这说明葛永健接触过毒品原植物。另外,还从他的左裤袋里面检出了火药的成分,与枪支里面弹道提取的火药残留物成分一致。说明这把枪曾经揣在他的裤兜里。”

    这两份鉴定一出,正可谓铁证如山,本来就落了下风的辩方这下是彻底没法儿翻身了。

    郭培生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林岚,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向法庭申请,要看一看这两份鉴定报告。王永洲让法警上来,将这两份鉴定报告交给了辩方。

    在仔细审阅了报告后,郭培生的脸色极其难看,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自己居然会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上输得如此狼狈。

    禁毒队长何方坐在最后一排,他看着郭培生一脸挫败的样子,心里振奋不已,不由得回想起前段时间案件办理过程的艰辛。

    因为涉及的毒品数量太大,这起毒品案件备受关注,成为公安部督办案件,收网那天,市局禁毒大队邀请了检察机关提前介入。在毒品提取的现场,林检察官建议技术人员提取了现场发现的十几只蚂蚁尸体,他清楚地记得,她再三要求将这些蚂蚁的尸体放到90%浓度的酒精里面保存,说是这样会最大限度保证这些检材的可鉴定性。后来何方在送检材到技术处时,收取检材的技术人员也称赞他们的提取方式非常专业,很好地保护了检材的完整性。

    案件移送到市检后,因为涉及的毒品数量大,葛永健又是零口供,林岚给市局禁毒大队列了一份长长的退查提纲。何方他们为这份退查提纲忙了个人仰马翻,又是派人和林岚一起到缅甸出差找玉石卖家了解情况,又是按照林岚的要求调取葛永健仓库的卫星图像,后来还被林岚拉着去看守所调取葛永健被抓获当天身上穿的那一套衣服。一番补侦下来,何方觉得这林检察官可真能折腾,开出的单子都是要上天入地才能满足的,好不容易案件起诉了。何方那段时间除了这件大案,手上还压着几件大案子,带着兄弟们熬了几个通宵后,和林岚争了几句。

    “我说林检察官,前段时间不是补了一堆证据吗?还不够啊?我只听说暴力案件需要鉴定衣服的,因为会留下血痕什么的,这毒品案件你要鉴定衣服干吗?而且现在物证中心忙得不可开交,那些蚂蚁的鉴定你提的鉴定要求也多,到现在鉴定还没做完呢,现在又要做这些鉴定。我跟你说,我就是今天送过去,等到排上队也得个把月,还不一定能检出什么有价值的证据,这不是浪费司法资源吗?”

    林岚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抱怨,也不生气,不过她态度虽好,原则上却丝毫不让步。

    “何队,您别急。我知道前段时间为这个案子把大家伙儿都累坏了。可是,这把枪上面没有提取到葛永健的指纹是客观存在的。您想啊,如果到时候律师辩解这把枪不是葛永健的,是别人放到葛永健车上的怎么办?”

    何方这一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又怎么样,法院总不能只听律师的吧?照你这么说,律师说不是就不是,那还要你们公诉人干什么?”

    林岚见何方急了,忙往顺着捋话头:“这不是法官听谁的问题,而是证据的疑点和矛盾是否被充分排除的问题。”

    “怎么就没充分排除了?葛永健的员工不是证明过他买枪的事儿吗?”

    “是证明了没错,可那员工也说不清枪的特征啊,没法确定在葛永健车上搜出来的枪就是他曾经买的枪,律师还是有很大的辩护空间的。”

    “这车是葛永健的,枪也有人见葛永健拿过,收网的时候人枪并获,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是从他车上搜出来的,这样你还说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把律师想得太厉害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林岚被他一通挤对,险些憋不住火。她忍了忍,深呼吸三次,耐着性子解释。

    “公诉人和辩护人不一样,辩方只需要找到控方的一处缝隙就可以进攻,只要证明证据存疑,就会导致疑罪从无,让法官不能形成内心确信。所以公诉人的证据链条必须是无懈可击的,主干证据更不能存在矛盾。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葛永健把枪买回来,不可能一直放在车上,他既然是防身用的,很有可能别在腰上或者放进兜里过。鉴定人检查过那把枪,有使用过的痕迹,弹道里面有火药残留。所以我想,如果他曾经把枪放到过衣裤的口袋,说不定就会将火药的残留物也附着在里面,如果真是那样,就不怕他抵赖了。”

    何方最后还是被林岚说服了。他没有料到的是,鉴定中心的专家们不仅从裤子口袋里提取到了火药的残留物,还从衣服上提取到了罂粟的残留物,让案件的证据链条达到了几乎完美的程度。这个在他眼里喜欢较劲的林检察官,思考问题不但缜密而且科学,让何方真心佩服。

    大势已去,郭培生要求休庭。他的理由是,需要对新的证据做辩护准备,王永洲同意了。

    候审室里面,面色惨白的葛永健把身体的重量都倚在椅子上,法警静静地守候在一旁。郭培生向合议庭提出申请,想进去当面和葛永健就是否修改辩护方案谈一谈,王永洲推测,他应该是看到新的证据后要改变之前无罪辩护的策略,他与合议庭经过短暂的讨论,都认为这样做对于接下来的庭审有好处,表示予以准许。

    葛永健看到郭培生走进候审室的时候,有气无力地问道:“现在是不是完全没有胜算了?”

    郭培生的脸色也不好看,低声说:“从专业的角度,我建议改变之前的辩护策略,变为罪轻辩护,当庭认罪悔罪,争取保命。”

    “罪轻辩护?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根据之前的证据研判出来的形势不是这样的,我们要顺势而为。”

    葛永健咬牙切齿地问:“你在耍我吗?我付给你那么多钱,你当初可是给我拍着胸脯保证过的。”

    郭培生听出了葛永健话里的责备,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既然败了,就要将损失减少到最小,再扯别的,没有任何意义。”

    葛永健也不是傻子,他知道现在不是和郭培生撕破脸的时候,这个时候不忍下来,倒霉的是自己。他略加思索,抬起头来问了郭培生一个问题:“郭律师,即便我现在全部招供,缴纳全部的罚金,能不能保住性命?”

    “数量太大,不容乐观,不过我会尽力而为。”

    葛永健的脸一下变得煞白,眼神中满是绝望。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突然下定决心似的猛然抬头,急切地问道:“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有立功,可以减刑。最低能减多少?”

    郭培生对他的话颇感意外,如果葛永健真的攥着这么一张王牌,为什么一直攥到现在?而且,这张牌是不是有用,在牌没有亮出来之前,他也无法下定论。

    郭培生一字一顿地说道:“减多少,要看你检举的罪行有多大,你手上掌握的线索有多少。如果能够查实,一般立功是可以减轻刑罪,如果是能判处有期徒刑以上刑罚的,可以减轻或者免除处罚,那个幅度可就大了。所以,你现在得告诉我,你手中到底掌握了什么线索?”

    听了郭培生的这番话,葛永健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喃喃自语:“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郭培生有些着急:“你还要想什么?如果有牌,这个时候不亮出来,难道等到牌局结束了再亮?”

    葛永健却不再回答郭培生的问题,他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冷场着,书记员李慧进来了,她问郭培生:“郭律师,休庭时间到了,审判长让我来问你,可以开始了吗?”

    郭培生看了葛永健一眼,葛永健却始终低着头。郭培生也不再说什么,他已经尽到了提供法律专业服务的义务,后面何去何从,还是得当事人自己决定。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拍了拍葛永健的肩膀,向辩护席走去。

    恢复庭审后,法庭进入了辩论环节。

    审判长让被告人先自行辩护,再由辩护人发表辩护意见。

    葛永健似乎下了决心,说道:“我愿意认罪,我承认毒品是我运来的。”

    葛永健在铁证面前,终于还是认罪了。这个局面是大家乐于看到的。

    可他接下来又说道:“公诉人,审判长,我……我要检举,我要立功,我要争取宽大处理。”

    法庭上的人一脸诧异。

    “什么情况?”

    “这是闹的哪一出?”

    旁听席一片嘈杂,人声鼎沸,完全不受控制,王永洲无奈地连敲了几遍法槌,法庭才渐渐安静下来。

    王永洲耐着性子,严肃地问葛永健:“被告人,你为什么现在提出要检举?你检举的内容是否属实?以前有没有向公诉机关和辩护人提出来过?”

    葛永健不安地左顾右盼,然后咽了口口水,说道:“我以前没有提出来过。我之前怀有侥幸心理,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可是现在,我想通了,我愿意认罪,也愿意揭发别人的罪行,减轻我的罪过,争取法律对我宽大处理。”

    大家心想:“什么想通了,你不过是看到公诉人把案子办成了铁案,你的律师没辙了,眼看无罪辩护是没戏了,所以来这一手,也不知道这检举是真是假。”

    郭培生这时举手要求发言,王永洲允许了。

    “审判长,根据《刑诉法》的解释第二百三十六条规定,被告人在最后陈述中提出新的事实、证据,合议庭认为可能影响正确裁判的,应当恢复法庭调查。我的当事人提出的是检举立功的事实,是重要的量刑情节,符合恢复法庭调查的理由。”

    王永洲皱了皱眉头,虽然他也觉得葛永健此举非常突兀,可是法律规定就是法律规定,必须遵守。他当场宣布恢复法庭调查。

    可是葛永健接下来的说法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审判长,我要检举的这个人和这个事儿,太重大了,法庭上这么多人,我怕公开说出来,我和我家人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我要求休庭,私下对警方说。”

    “什么鬼,又要休庭?”

    “一个庭审休了两次庭,还是在快结束的时候,今天也是开了眼了。”

    “玩的拖延战术吧?不愿意面对现实,这罪可不轻哪。”

    葛永健隐隐听到下面议论纷纷,也急了,忙争辩道:“审判长,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不是骗人的,如果我说了假话,您就判我扰乱法庭,从重罚我。”

    王永洲觉得葛永健的表情不像作伪,他决定征求一下公诉人的意见。

    “公诉人,现在被告提出有新的立功线索,要求检举犯罪,你对此有何意见?”

    林岚本来冷眼旁观着,毕竟今天的庭审需要达到的目的全部都达到了。在证据面前,葛永健认罪,现在他要检举别人,无非是想量刑上从轻一些,这和公诉人指控犯罪的初衷并无任何违背之处;也是被告人的权利,理应维护。

    想到这里,林岚答道:“司法机关有责任保护举报人的安全,我同意休庭,对葛永健检举一事进行核实,如果确有其事,可以启动补充侦查程序。”

    王永洲和审判员及人民陪审员商议后,当即宣布休庭,控、辩、审三方到庭后去听葛永健到底要揭发谁。

    重新开庭后,大家皆是面色凝重。

    王永洲宣布:“鉴于被告人提出了新的立功线索,根据《刑诉法》的解释第二百二十六条规定,审判期间,被告人提出新的立功线索的,人民法院可以建议人民检察院补充侦查,法庭调查到此结束,开庭时间另行通知。现在休庭,被告人退庭还押。”说完,手中的法槌重重敲击了下去。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休庭了,还是以择日再开作为最后的结果,这下可是把旁听群众的好奇心给彻底点燃了。大家议论纷纷。

    “看来这葛永健的检举不是没谱儿的事儿,要不然不会在法庭调查审理之后再启动补充侦查程序。”

    “也不知道他要检举什么,说得那么严重,身家性命都得搭上。”

    “今天这个庭可真是值回票价了,公诉人把被告逼得连老底儿都给倒出来了,弄了个案中案出来。”

    刘毓清和参加听庭评议的****们对郑明德检察长说:“这次庭审对我们触动很大,公诉人准备充分,在法庭上论证时逻辑严密,反应敏捷。法官对法庭审理的节奏把握得相当到位,指挥有度,同时也保障了被告的合法权益,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庭审啊。”

    能得到刘毓清这么高的评价,法院和检察院的人都觉得与有荣焉。

    豪华的别墅,装修考究的书房内,墙面贴合的香槟色打底的银色欧式花纹壁纸在壁灯的照射下,哑光的金属亮面花纹折射出神秘的幽光。书桌的背景墙打造出优雅的弧形,上面是一整幅由贝母拼镶为底板,之后在上面用细腻的雕工,精确地雕刻出的巨型的世界地图,奢华得让人震惊。tiamanttiluxury专供的asnaghiinteriors定制家具,将奢华与尊贵展露得淋漓尽致。

    strassle瑞士真皮办公椅上,英俊男子正坐在上面,面前的27英寸哑光曲面广角显示屏上,庭审公开网的网页此时正弹出播放完毕的文本框。

    男子侧过身来,露出线条优雅的侧脸,朝着身边站着的男子问道:“蔺助理,我上次让你调查的事儿,你查得怎么样了?”

    蔺助理毕恭毕敬地回道:“我了解到一些,正准备向您汇报。”他翻开手中的文件夹,说道,“这个检察官叫林岚,今年27岁,是涵江市第一批入额,最年轻的员额检察官。她出身于法律世家,爷爷林磊是警察,在一次抓捕任务中因公殉职,生前多次立功;父亲林骁勇子承父业,也做了警察,现在是陇江区分局刑警队大队长;母亲尹秀萍是陇江区检察院反贪局侦查处处长。由于父母工作忙,她经常和姑姑住在一起,她姑姑林晓娟以前是公诉人,后来因公残疾,至今单身,目前在检察院的档案室工作。业内人士称他们一家是‘满门忠烈’!”

    电脑椅上的男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什么满门忠烈,不过是仗着爷爷辈儿一点卖命的功劳,一家子沾光罢了。谁知道那功劳里面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蔺助理素来擅长察言观色,凭借他多年的观察,这位主子在人前虽然一副风光月霁的做派,私底下却是阴晴不定的性子,最是心狠手辣。是以他在拿不准对方真正想法的时候,从不多话。

    他一声不吭地将文件夹递了过去,毕恭毕敬道:“这是全部的资料,请您过目。”

    男子轻轻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今晚你去一趟越南,记得找个以前没有入境记录的。”

    蔺助理眼皮子跳了一下,却依然不动声色地回答了一声是,然后又轻声问道:“看守所那边,您看,是不是也需要安排一下?”

    男子从桌上精美的雕花银盒里取出一根雪茄,他的手指白皙,骨节不似一般男子那样粗大,根根匀称且修长,那支雪茄被他轻捏在指端,仿佛被赋予了一股艺术气息。他将雪茄放在鼻尖下,姿态优雅地轻嗅着,露出迷醉的神情。

    过了半晌,他才不紧不慢地说:“姓葛的事儿轮不到咱们操心。你去找大卫?李,给他带个信,就说有人要动他那摊子买卖,其他的,咱们静观其变好了。”

    蔺助理答应着,朝男子恭敬地鞠了个躬,这才离去。

    林岚开完庭后,坐着赵云蕾的车一起回了涵江市检察院,路过内勤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市局物证鉴定中心的杨波坐在里面。杨波看到林岚,忙和她打了个招呼。

    林岚也客气地给他打招呼:“杨工,你怎么有空过来?”

    杨波说:“我手上还有个鉴定要和赵处对接,今天过来和她确认里面的几个细节,没想到你们今天庭审结束得晚,现在都到饭点了。要不,你收留我吃个午饭?”

    路小艾在一旁打趣道:“怕是有人故意守株待兔到这个点吧?”

    杨波冲路小艾一笑,道:“不许淘气,你家岚姐哪里像兔子,分明就是一只小山猫。”

    路小艾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林岚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路小艾:“昨天让你校对的文书和证据摘录完成了吗?”

    路小艾吐了吐舌头,低头一溜烟跑了。

    杨波微微弯腰,朝林岚凑近了些,笑道:“不会生气了吧?我就开个玩笑。”

    林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抱歉道:“我这两周加班看视频,熬夜熬惨了,好不容易今天中午可以补个眠,实在不想出去吃了,要不就请你吃个食堂好不好?”

    杨波说:“行啊,讨饭吃的人哪里还有资格挑肥拣瘦?”

    林岚说:“你别挤对我,我改天叫上江旎她们一起,请你们吃顿好的。”

    杨波本想制造个独处的机会,眼见没戏,只得自嘲一笑。

    林岚见他没有反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去拿饭卡,你等我。”

    杨波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鼻子。

    随后上来的赵云蕾看到这一幕,冲杨波笑道:“杨工啊,你说你和林岚在专业上这么志趣相投,怎么就擦不出火花呢?看来还是得在生活上投其所好,争取早日变革命友谊为两情相悦。”

    杨波面上有些赧然。自从前段时间自己露出了对林岚的好感,她就特别注意不和自己单独相处。这会儿被赵云蕾一语道破,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赵云蕾见他有些发窘,鼓励道:“别泄气,这丫头不还名花无主嘛,你就再加把劲儿,我看好你哦。”

    杨波无奈地摇头道:“完全使不上劲儿。”

    赵云蕾看他这样儿,有些好笑。她一看四下无人,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说道:“林岚周六约了江旎去科技馆,听说那个地方不好叫车哦。”

    杨波大喜,感激地朝她拱了拱手道:“赵处,多谢了,回头请您吃饭。”

    赵云蕾笑道:“等你们成了,别忘了谢我这月老就行,你到我那儿坐着等吧。”说着,将杨波让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林岚从办公室抽屉里面取出饭卡,路小艾忙凑到跟前:“我说岚姐,人家杨大帅哥等了你大半天,你就真的请他吃食堂啊?”

    林岚刮了刮她的鼻子尖。

    “你这个八卦精,又瞎说什么呢,人家是来找赵处讨论鉴定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路小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有没有搞错,他要是为这事儿,不会和赵处先约好时间啊,还非得空跑一趟挨到这个点?再说了,他从头至尾这目光都在你那儿,显然不是为了公事。我说岚姐,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

    林岚瞟了路小艾一眼:“我懒得理你,你那点推理功夫,全用在八卦上了。成天跟个居委会大妈似的,尽给人乱点鸳鸯谱。你有这工夫,快去装订卷宗吧,马上就要案件评查了。”

    路小艾泄了气,这林岚什么都好,就是对个人问题太不上心,成天除了办案就是钻研业务,唯一的业务爱好就是看动漫,就没见她对异性上心过。其实杨波阳光帅气,又是一枚暖男,两人工作话题也多,可是这么多年了,林岚对杨波一点也不来电,让旁边的人看着干着急。

    路小艾指了指林岚办公桌上的小收纳柜,问道:“岚姐,今天开完庭,怎么没见你往里面摆新手办啊?”

    林岚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几个手办,最多的就是犬夜叉系列,杀生丸、珊瑚、桔梗、戈薇一字排开。其中几个杀生丸的树脂手办,五官服饰无一不精细,是限量版,可以看出藏主对于这个角色的偏爱。

    林岚满眼欢喜地看了看她的这些宝贝,用手轻轻摩挲了一回,这才轻轻合上抽屉。她冲路小艾眨了眨眼道:“今天这个庭审难度系数没有过8,所以我没有放。”

    路小艾说:“都这样了还没有过8,你这标准也太严格了吧?”

    林岚说:“真没有。这个案件拼的是细心和全面,只要在织补证据链条的时候舍得花时间,就能赢。至于被告人的庭审对抗技巧、心理素质、证据的复杂程度都只能算中等。虽然郭培生的确不弱,可是他太小看这个案子了,审查也不细致,所以并未提升庭审抗辩的难度。我给这次庭审的最后评分是7分。”

    “这么低?”路小艾还想争辩,林岚忙打断了她:“好了,回头咱们再好好回顾总结,毕竟,这案子还留了后手呢,指不定整个开完了,分数就上去了。我们快出去吧,杨波还等着呢。”

    路小艾这才想起来,“哎哟”了一声,赶紧拉着林岚往外走去。

    林岚、路小艾和杨波边吃边聊,时间倒也过得挺快。杨波见林岚神色间的确有些疲惫,没好意思多加逗留,吃完饭就告辞了。

    下午一上班,林岚就向赵云蕾和王建波详细汇报了今天上午休庭期间葛永健的举报内容。

    “葛永健举报的是涵江市的一个地下钱庄,他的毒资都是通过这个地下钱庄洗白的。据他说,这个钱庄背景很深,神通广大,能够通过境外给犯罪分子洗钱,其中还牵涉到国际犯罪集团。不过实质性的内容他目前还不肯说,他要律师和我们谈判,开出的条件是保住脑袋。”

    听了林岚的汇报,王建波和赵云蕾神色凝重。

    王建波道:“如果线索属实,不但能够揪出地下钱庄,还能顺藤摸瓜查获国际犯罪集团,从规定来看,够得上重大立功了,再加上他愿意认罪认罚,想保住脑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不过,这个承诺不能轻易做出,要看看他究竟会倒出来些什么。”

    王建波看到林岚似乎还有话要说,于是示意她继续讲。

    “王处,您还记得吗?前段时间破获的一起贪污案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犯罪线索,也是关于地下钱庄的。当时我将这条线索移交给了市局,线索移交函还是您签批的。”

    王建波也回想了起来,他问道:“莫非,这两条线索之间有牵连?”

    “这条线索里的地下钱庄所用的洗钱模式和葛永健举报的非常接近。不过,贪污案中的嫌疑人举报更具体一些。他不但说出了地下钱庄是利用空壳公司通过对外贸易、离岸信托来洗钱,洗钱范围涉及到毒品和走私,还明确提到了涉案人员是一个叫大卫?李的美籍华人,有个叫杰夫的手下,另外,他还提到一个叫宋锦绣的香港女人,她的情人是咱们涵江市的一个神秘富豪,也是地下钱庄的洗钱大户之一。而且,这个宋锦绣有个儿子叫宋白羽,古瓶失窃案中有重大嫌疑的廖雨欣对外用过宋白珊这个名字,她曾对苏琦说,她是宋白羽的妹妹。”

    王建波听林岚说完,看了赵云蕾一眼,神色凝重道:“这两下里串起来,水可真深啊。你们处里面之前的讨论不就是怀疑这古瓶案件是团伙作案吗?这下可算是露出端倪了!”他沉吟了一会儿,叮嘱道:“这种事情,不能打草惊蛇。我去向郑检汇报一下,让他和市局的领导好好议一下,这事儿得从长计议,稳妥妥地进行,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

    赵云蕾提醒到:“既然别人举报在前,市局那边已经掌握了部分地下钱庄的线索,那么葛永健不交代一点猛料出来,这个立功只怕是难以成立。”

    林岚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她佩服地看了赵云蕾一眼,论起法律功底和经验,赵处果然是公诉处的n0.1。

    赵云蕾接着说道:“运输、贩卖180公斤的***再加上非法持有枪支两项罪名,数罪并罚,如果没有重大立功减档,仅靠认罪认罚,具结书上的量刑建议就不能免去葛永健死刑立即执行。这样一来,谈判的砝码可就减了不少。”

    果然,认罪认罚工作推进得并不顺利。

    葛永健在没有得到检、法两家保命的承诺之前,不愿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全部交底,这场博弈在被告人充满着试探、不安的氛围中进行着。

    周六一大早,杨波就给林岚打电话:“岚女侠,今天我有空,要不要我做你和江旎的司机啊?”

    电话那头林岚似乎兴致缺缺:“你消息挺灵通啊,怎么知道我和江旎约了今天出去啊?不过江旎今天放我鸽子了,技术处下周要召开全市研讨会,他们周末全处加班。所以我准备在家做一天米虫,哪儿也不去了。”

    杨波说:“这样啊。不过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劝你还是别闷在家里了。我听说科技城今天有动漫展,不但有大型cosplay秀,还有不少限量版的手办出售,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一听到动漫手办,林岚顿时来了兴致:“这主意不错哇!我上次在别人那里看到一组犬夜叉的限量版,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正好去淘淘,说不定能够淘到。”

    “好啊,我马上去接你,你等着。”

    展会因为设在周末,会场上人头攒动,随处可见cosplay打扮的帅哥靓妹。

    林岚没有淘到她心仪的犬夜叉套系,不过血拼到了一套火影忍者,做工也很是精细,她拿在手上把玩着,一路上爱不释手,雀跃不已。

    杨波去取车,林岚在路边等着。

    林岚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刑一庭的办公号码,赶紧接了起来,电话里传出王永洲的声音。

    “林检察官,你们那边确认了葛永健的立功是否属实后,就通知我重新安排庭审日期。”

    林岚说:“王庭长,那个估计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我这边得信了就马上通知您,大周末的您怎么还在加班啊?”

    “最近案子太多,没办法。”

    林岚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杨波大叫一声:“闪开!”

    一抬头,一辆越野车飞快地冲了过来。

    林岚本能地一个侧翻去避让,包带却被车上的反光镜带了一下,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她感到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仰面重重地摔了下去,后脑勺撞在了路沿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王永洲拿着嘟嘟忙音的电话,一脸惊诧。

    杨波飞快地冲了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车牌,只见车牌被遮挡住了。

    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林岚,杨波颤抖地托起她的头,却触摸到一片温热的黏腻,顿时感觉心脏都要蹦出胸腔了。他抱起林岚回到自己的车旁,把她放进车里,踩着油门就朝着最近的医院飞驰而去。

    何春芝赶到医院的时候,林岚已经被送进了观察室,林骁勇和尹秀萍守在外面,细问杨波事情的经过。

    王建波带着人赶到医院的时候,林岚还在观察室里昏迷着。他安慰了林岚的家人几句,转身问杨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杨波只好把事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王建波沉吟了一会儿,道:“故意遮着车牌,看来这不是一般的交通事故,是有人刻意为之啊。”

    他回头问赵云蕾:“你怎么看?”

    赵云蕾皱着眉头道:“接二连三地出事儿,不排除是有人狗急跳墙,蓄意报复。”

    何春芝听见自己的宝贝孙女是被人报复出的事,顿时急了,她不好怪尹秀萍,只能用力捶着林骁勇的胸膛,哭着埋怨:“我当初就不同意她去办案,说有危险,你们偏不听,她要是有个好歹,我和你们没完。”

    尹秀萍看了看王建波他们,觉得十分尴尬,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和林骁勇一起轻声安慰老母亲。

    王建波的手机此时在裤兜里面震动了起来。他走到一旁,接起电话,只听到电话那头刘浩的声音格外急促:“老王,刚刚看守所来电说,葛永健在看守所里面和人斗殴出了意外,送到医院没有抢救过来,已经宣布死亡了。”

    王建波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死了?!”

    王建波拿着电话半天不语,他看向赵云蕾,一脸的不可思议。

    杨波口袋里的电话震动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江旎打过来的。

    江旎刚刚加班整理完研讨会需要的材料,准备和林岚聊两句,让她原谅自己半道儿爽约,没有陪她去看动漫展,可是林岚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她知道是杨波陪林岚去的,于是又给杨波打电话。

    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当江旎听到杨波说林岚出了车祸昏迷不醒后,她顿时感到双腿发软,撂下电话就朝隔壁的办公室跑去。

    实验室的门关着,通常这个时候,林远昊最讨厌被人打扰。江旎现在顾不上那些,她一把推开门。正在记录实验数据的刘锋一脸惊诧地看着失态的江旎,突如其来的打断让林远昊眉头紧锁。

    江旎声调都变了,颤抖着说:“杨波刚才打电话过来,说林岚,林岚她出车祸了,在中心医院抢救,到现在都还没醒。”

    林远昊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震,手中的试管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在这个封闭且安静的空间里,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被打破的不只是宁静,还有林远昊一直以来的克制。在接近一分钟的时间里,他就那样呆立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江旎,似乎无法消化她带来的消息。

    他猛地醒悟过来,“快去医院!”然后撇下众人,匆匆地朝电梯走去。

    走到一半,他又折了回来,不顾江旎和刘锋诧异的目光,径直跑回办公室,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把车钥匙。

    刘锋和江旎第一次看见失去了冷静与克制的林远昊。

    刘锋主动接过开车的任务,一路上,林远昊嘴唇紧抿,脸朝窗外,大家虽然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可是都能感觉到车内超低的气压,谁也不敢出声。好不容易到了医院,林远昊打开车门,第一个冲了进去,到了急诊室,他一眼看到杨波,几步走了过去,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杨波觉得周遭的气压莫名低了下来,他来不及细想,答道:“不知道,到现在都还没醒。现在还在观察室里,医生正在给她做检查。”

    “你当时不是和她在一起吗?她怎么伤到的?”

    杨波愧然道:“我当时去开车,刚出来就看到一辆车朝她撞了过去,本来林岚已经避开了,可是不知怎么的被带倒了,倒地的时候后脑着地,摔得挺重。”

    江旎在一旁低声惊呼:“后脑着地?”

    林远昊的脸色有些发白。

    江旎愤愤道:“是什么人撞的!”

    杨波道:“现在不清楚,不过我们刚才分析,对方应该是故意的。”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林岚在观察室里昏迷了好久,她感觉整个人好像浮在空中。隐隐约约,她看到客厅里爷爷穿着警服的遗像,还有书房里面奶奶不让碰的奖章,姑姑林晓娟坐在轮椅上落寞的背影。奶奶小声啜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家已经付出这么多代价了,我实在不想你也出事。”

    无数的画面闪现着,回忆如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她的大脑,脑袋深处的某一个点更加痛了,睫毛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宝贝女儿躺在观察室里,守在门口的尹秀萍和林骁勇不时对视一眼,除了担忧也有愧疚。像他们这种政法之家的组合,大家都各自忙碌,相处模式没有其他家庭那么细腻,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相互理解和共同目标追求中的共鸣。

    两人扪心自问,近日里关心孩子的确太少,这孩子向来就是报喜不报忧,因为素来皮实,也没太担心她,所以都不知道她最近经历了一些什么,也没能及时提个醒。

    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间林骁勇同样忙得焦头烂额。

    黔山市公安110接到一起报案,报警人是个登山的小伙子,电话里声音紧张得发颤。

    3月10日,谢志俊和赵翔早上相约爬山,大小伙子喜欢猎奇,尽挑没人走的野道。爬到一半儿的时候,闻到一股腐臭味儿,两人循着气味看去,发现了几个黑色塑料袋,有一个不知道被什么动物给撕咬开了,隐隐约约露出森森白骨。

    赵翔大骂:“谁这么缺德,把过期的臭肉给扔这儿!”他一时脚贱,上去踢了一脚,袋子里的东西滚落了一地,冷不防露出一只手来,把他惊得连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110接警中心迅速将报警信息交到了辖区分局,警方立刻组织警力前往现场,法医提取了尸块,经过拼合及特征分析,确定死者为一名40多岁的中年女性。肺部组织检验,发现有肺气肿和肺泡破裂现象,肺部黏膜下伴有点状出血,死因系机械窒息而死亡。

    警方在周围进行多方调查、布控,最终锁定凶手是典当行老板王大志,从他新搬的租住地搜查出了还没来得及销毁的砍刀和钢锯,并从上面遗留的组织残屑中查出了死者的dna。

    命案告破。只是这王大志狡猾得很,到案后,不肯承认自己的杀人罪行,辩解说妻子是自缢而死。至于没有声张妻子自杀的理由,是因为害怕招来警察,自己是吸毒的人,会被送去戒毒所强戒,为了不让妻子死亡的事情被人发现,这才碎尸抛尸。

    王大志的辩解理由虽然不符合常理,可是凶手作案时没有任何目击证人,这种被称为“一对一”的杀人案件,证据通常格外薄弱,再加上尸体被切割得太碎,抛尸地点太多,所以大部分的尸块无法找到了,没有足够的尸表特征来确定尸体检验报告中的机械性窒息死亡究竟是外力勒死还是自缢身亡。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在对王大志的指纹进行入库比对时,黔山市警方发现他竟是网上被通缉多年的逃犯,原名李大峰,22年前涵江市金大钟一家的灭门惨案,现场的凶器上留下的指纹,就是他的。黔山市警方在与涵江市公安局联系后,确定有此悬案未结。因为林骁勇是当年参与了此案的侦查员,所以涵江市局领导指定林骁勇与黔山市警方对接,协作调查此案。

    林骁勇接到协查任务后,考虑到涵江市的案件涉及三人死亡,为主罪,所以向领导汇报,将两起杀人案并案处理。在获得上级批准后,林骁勇亲自带队前往黔山市将李大峰押解回涵江市接受侦查。今天他刚到涵江市第二看守所办完转押手续,就听到林岚受伤的消息,心急火燎地赶往市中心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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